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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食如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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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-11-01 03:03:33 周嘉坚

        美食家指的是会欣赏美食、制作美食的人。宋代的苏轼、清代的袁枚、当代的汪曾祺等,都被尊为美食家。苏轼发明了东坡肉,袁枚著有《随园食单》,作家汪曾祺善烹饪,都是很有名的。然而什么是美食,却不怎么好说。
       
樽垒溢九酝,水陆罗八珍,果擘洞庭橘,脍切天池鳞御厨络绎送八珍的丽人宴。好家伙,上桌的全是山珍海味,档次是够高的了,但什么是八珍,说法不一。有一说是炮豚、驼蹄、鹿辰、豹胎、熊掌••••••大抵是动物身体最珍贵的部分,经过精心炮制而成。这些大菜高档是定局了的,但是否全都味道好极了呢?我没吃过,不敢遽言。犀箸厌饫久未下,鸾刀缕切空纷纶这一句透露了点消息,因为厌饫(吃多吃厌,没有胃口)了,犀牛角做的筷子久久不下。可以想象,此时的八珍,对杨国忠和他的诸姐妹来说,怕已经是称不上美食了。
        
传说乾隆皇帝游江南,微服来到一个小山村,饥甚讨食,村民飨以小米粥。乾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,便问村民。这是什么粥?村民戏言说这是珍珠粥。回到朝廷后,乾隆思再得一碗珍珠粥解馋,但御厨里谁也不解何来珍珠粥?调查后,才知道那不过是极稀的小米粥,便如法炮制给他吃,但他怎么也吃不出山村的美感来。这传说大概是民间讲古,但却是众人皆有的经验。苏东坡被贬黄州后,生活水平有所下降,才发现猪肉是天味,还写了诗黄州好猪肉,价贱等黄土,富者不肯吃,贫者不解煮。慢着火,少着水,火候足时它自美。每日起来打一碗,饱得自家君莫管。这有名的东坡肉的制作,估计是没有什么好作料,只是少加水,用文火把煮肉慢慢炖烂,吃的是收汁猪肉的原味。

 

        所谓美食,与生活条件大有关系。做一位年羹尧家小炒肉,需杀一头肥猪,只取最精处肉一块。此肉也只有他的一个姬妾会做,别人做不来。年大将军后贬任杭州将军,姬妾四散,他当然也就吃不到小炒肉了。乾隆时大臣尹文端公家的风肉腌制、烹煮法皆独绝,此物为唯尹府至精,常以进贡。刘姥姥进贾府,贾母请她吃饭,让凤姐夹些茄鲞给她吃,刘姥姥笑道:别哄我了,茄子跑出这个味来了!我们也不用种粮食,只种茄子了。茄鲞是怎样做的?凤姐说是才下来的茄子,把皮刨了,只要净肉,切成碎丁子,用鸡油炸了,再用鸡肉脯子合香菌、新笋、蘑菇、五香豆腐干子、各色干果子,都切成钉儿,拿鸡汤煨干了,拿香油一收,外加糟油一拌,盛在瓷罐子里,封严了,要吃的时候,拿出来,用炒的鸡爪子一拌,就是了。难怪刘姥姥听后摇头吐舌说:我的佛祖,到地多少只鸡配它,怪道这个味儿。钟鸣鼎食之家各有看家美味,孤标独树,形成品牌,各显神妙,这一章,可占去中国食文化大半篇幅。

 

        布衣百姓家的美食,就要简朴的多,贵宾来到桃花源,宴客无非是设酒杀鸡作食。唐诗故人具鸡黍,邀我至田家,是鸡。盘飨市远无兼味,樽酒家贫只旧醅,那单味自然也是鸡了,俗谓无鸡不成敬八珍里鸡不上榜)。尽管只一味鸡,也要变尽花样,耍点小聪明,弄出点异常美味来。旧时有名厨比赛炖鸡汤,各选手所带原材料及工具相同,中间有参赛者,先宰一靓鸡熬出浓汁,汲入新鲜毛巾里,然后晾干。进入赛场时,毛巾被认为揩手物,未被取缔。结果此公赢得冠军,因为他把毛巾湿水弄出汁液,加进鸡汤里,两鸡赛他厨一鸡,焉得不胜出?
       
作家汪曾祺善作小菜,每有慕名者指名道姓要在他家吃饭。一道盐水煮青毛豆,一道炒豆芽配青椒、红椒丝,一道以捶烂的精瘦肉作饺皮的福建水饺,就可以使法国客人为之倾倒。招待台湾作家陈怡真,也不过一道干贝烧小萝卜、一道炒云南干巴菌,便吃得陈氏把剩下的也用袋子带回旅馆慢慢享用。汪老知道台湾是没有扬花萝卜和干巴菌的,遂有的放矢。在这里,厨艺固然重要,食客的心情、心里也是无形的鸡汤。我读过若干名家的文章,往往提到的菜肴无非是花生米、猪肉等寻常之物,在特定对象和环境里,谁说这些不是天下难得的下酒物。夜雨剪春韭,新炊间黄粱,可以是杜甫十觞亦不醉,不是美食胜于美食,是友情起的作用。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,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若我是刘十九,必定会立即命驾,高情好酒,巳不必问白居易的那小火锅里是肥甘还是素淡了。
        
留在记忆里的美食是无与伦比的,不论是偶然想起,还是魂牵梦绕。儿时的一块肉。遭难时的一顿粗饭,都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的人生体验,心中藏之,何时忘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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